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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
蓝曦臣回来了。
江澄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,正在埋头打撸啊撸。
魏无羡晃晃悠悠提着两份米线进来,一份红彤彤的,看着都嫌辣眼睛,是魏无羡自己吃的;还有一份清汤寡水的,里面施舍似的飘着两片小牛肉,给江澄的。
“吃饭了吃饭了。”魏无羡踢踢他凳子。
“等等啊。”江澄打到最关键的时候,咔咔咔地按着键盘鼠标。
魏无羡翻翻白眼,往他床上一坐,淅沥呼噜就开始吃米线。
“别他妈坐我床上吃东西。”江澄吼他,眼睛却还粘在屏幕上。
“哦。”魏无羡回答,但一动不动。
“你等我打完这局就打断你的腿。”江澄磨牙。
“哦。”魏无羡冷漠地把米线咬断,面颊鼓得像仓鼠,“对了,蓝曦臣回来了,你知道吗?”
江澄突然停下了操作,正巧对面开了个大,屏幕里一片落英缤纷,他的血条迅速减少,飙红,直接被这一波轰空。
他不知道。
“哦!”魏无羡假惺惺地表示愧疚,“我不该提这个的。”
江澄放在鼠标上的手停顿了一下,把游戏退了。
“接着装。”他说,摘下眼镜,捧起米线碗,用脚踢了踢魏无羡让他挪开点位置,也一屁股坐在床上,打开米线碗的盖子。
米线热腾腾的,白色的雾气像条围巾一样蒙住他的脸,模糊了他的表情,或者他根本面无表情。
“江澄~”魏无羡嬉皮笑脸地拱拱他。“生气啦?”
江澄不理他。
“澄澄~”
“……”
“晚吟~晚吟妹妹~”
“滚滚滚!”江澄恶声恶气。“噎不死你。”
几年前,江澄还不叫江澄,叫江晚吟。
如果要回忆起江澄还叫江晚吟的时候,那么除了他不堪回首的小学初中和竹马竹马魏无羡,就不可避免地要提到蓝曦臣这个人。
蓝曦臣,上海户口,标准的精英青年。在江晚吟刚上高中,天天大汗淋漓抱着个篮球满操场跑,屁股后面跟一群小姑娘星星眼的时候,他就已经夹着公文包,西装革履地出入高档写字楼了。
江晚吟高二暑假第一次见到蓝曦臣,彼时魏无羡才和蓝忘机确定恋爱关系不到一个礼拜,大大方方地叫了两方家属来开诚布公地出柜。
蓝忘机此人江晚吟是见过的,大他们一届,不苟言笑的冷傲性格和他英俊的脸一样出名。江晚吟不太待见蓝忘机。首先他是个基佬,其次他长得比自己帅。
“我哥。”蓝忘机向他介绍,“蓝曦臣。”
江晚吟抬头看去,只见一张和蓝忘机有六分像的脸,套一件黑色T恤,略长的头发搭在额前。但比起弟弟冷峻的眉线和嘴角,蓝曦臣看起来要温和得多,眉眼总是含着笑。
“江晚吟。”魏无羡指指他。
蓝曦臣露出了一点惊讶的神情。
江晚吟平白无故地紧张起来。大部分人听到他的名字,第一反应就是娘,像个姑娘家。一般如果有人做此评价,少不了要被江晚吟按在地上揍,可对面这位是他亲家,他没法揍呀。
“晚吟。”蓝曦臣慢慢念他的名字,不知为何带出点百转千回的意味,“晚吟多是看山回。你父亲在你的名字上很下心思。”
江晚吟愣了。一句道出他名字典故的,这还是第一个。
他看着蓝曦臣捧着茶杯站在光线里,对着自己笑得一派谦谦君子温润如玉,突然感觉心脏被七月流火的夏风填满。
三年之后,他正式和蓝曦臣在一起。再过三年,和平分手,老死不相往来。江晚吟在大学毕业那天正式改了名叫江澄,再没人会拿他的名字作文章。
所有和江晚吟相关的东西,除了祸害遗千年魏无羡之外,都被他毫无留恋地抛在身后。
包括蓝曦臣。
至少他觉得自己是毫无留恋的。
但毫无留恋真男人江澄,在得知前男友回来了的当夜,失眠了。
他在床上翻来翻去,告诉自己别想,但和蓝曦臣相关的片段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在眼前闪回。
——五年了。
五年足够改变什么,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尝到生活的苦,远走他乡的精英人士衣锦还乡,青涩的爱情故事成为饭桌谈资。
江澄睁开眼,掀开被子爬起来,从床头柜里摸出烟盒,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。他和蓝曦臣分手之后就戒了烟,手里的这半包还是魏无羡上次来他公寓的时候落下的。
他嘴里咬着烟,翻箱倒柜地找打火机,找不到,只能跑到厨房去,就着灶台上的火点了烟。
烟雾吸到肺里,苦涩的前尘旧事也连带着一起回溯。
江澄是老烟民了,从高一就开始偷偷摸摸地躲在厕所隔间点一根,高三的时候抽得最凶,一天一包都不止,中食指夹烟的那根关节微微泛黄。但上了大学之后,慢慢的,他反而不怎么抽了。
大部分原因是蓝曦臣。
蓝曦臣是个行事和中学生守则一样规范的男人,很少抽烟,和江澄在一起之后,更是照着三好学生模范要求江澄,不让他多抽。
江澄抗议,他爹妈都不这么管着他,于是他挑衅似的当着蓝曦臣的面点烟,将烟圈吐在他脸上。
蓝曦臣咳嗽两声,不温不火地把他叼在嘴边的烟拿下来,顺便连他口袋里的烟盒也掏了,指着烟盒底下的小字说,吸烟有害健康,抽多了变二傻子。
江澄觉得好笑。那时候他还年轻,整一个恋爱脑,笑点特别低,特容易笑到蹲下站不起身,蓝曦臣就无奈地看着他蹲在地上笑。江澄五官生得挺好,杏眼柳眉,漂亮到锐利,不笑得时候显得有点凶;笑开了之后,那双眼睛在路灯下熠熠流转,表情快乐柔软得像一条闪着光的河流。
看了他了一会,蓝曦臣伸手把江澄捞起来,捧起他的脸,吻了他,唇齿间都是苦苦的烟味。
有意思的是,分手的那天江澄也蹲着,在同一个路灯下。
凉风习习,他蹲在那片浅黄色的光晕下面,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,抽完一包又开一包,抽到舌根都发麻。
蓝曦臣站在街对面,他们之间隔着一段不宽不窄的柏油路,路面黑漆漆的,一条横兀的隔带。这一次,蓝曦臣还是没有说话,只是也不会伸手去捞他,他的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,目光深深陌陌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最后江澄对着一地小山一样的烟头摆摆手,说滚你妈的。
然后他就走了,回家大吐特吐,吓得魏无羡差点拨了120。
江澄向来都很利落,告白利落,分手利落,改名字利落。他最看不起的就是那种拖拖拉拉夹缠不清的人,搞什么,又不是在炒拔丝土豆。
但他看看手里的半截烟,又尝尝心里五味杂陈,突然觉得,自己还不如一盘拔丝土豆。
-TBC-